但见时光流似箭,岂知天道曲如弓 ​

刺薇 七夕番外

  良夜清好。

  杭城的街市,在今日似乎格外热闹。各色精巧的花灯悬在飞檐之下,随着晚风轻微晃动着,散发那暖意融融的光。

  一道纤长修匀的身影缓缓停步在小贩的花灯摊位之前,似乎正在考虑挑选哪一盏。小贩在向来者打过招呼之后,便低下头去继续整理其他的货物,一双精明的眼睛却不时观察着这位孤身而来的女客。

  女客的双手白净纤秀,修剪得宜的指甲泛着莹润的粉色,看起来刚刚经过精心的打理。这样一双表面看起来细腻精贵的手,指掌之间却有一层薄茧,比起寻常的闺秀肌肤多了几分粗糙,应是常年习武造成的结果。

  今夜分明无雨,女客的手中却握着一把精巧非常的伞,看不出上面绘着什么样的纹样。若是仔细看去,那伞柄的样式似乎更像是……与其说是伞,不如说更像是一柄剑。一把藏在伞布之中的利刃。

  “店家,我想买这一盏,劳烦结账吧。”

  小贩终于回过神来,身体下意识地清点着收下的银钱,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抬头,望向女客渐渐走入人海的背影。

  她一袭繁复的雪色衣裳,双眉用青黛细细地描画过,打扮地十分美丽妥帖,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邀约。

 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公子,能得到这样一位女侠的芳心。

  小贩收好了方才卖灯的所得,又再次投身到新一轮的生意中。

  “老板,方才挂在这里的那盏燕掠飞云灯呢?”

  “若是不见,那便是被人买走了,”小贩头也不抬,弓下身去替要那兔子灯的小女孩拿货物,“方才有个白衣女侠,买的应该就是那一盏,您来得实在有些不凑巧。要不,客官您再看看别的?”

  小贩拿着兔子灯站起身来,可四周哪里还有方才说话男子的影子?他将兔子灯交到小女孩的怀中,腹诽道:真是奇怪。

  

  人海另一边。

  松澄岚提着那一盏燕掠飞云,随着人潮缓慢挪动着脚步。她身边往来许多巧笑嫣然的姑娘,也经过许多意气风发的少年,成对而行,不曾被挤散分毫。从老妪到孩提,每一个人都被节日的氛围所感染,脸上挂着淡淡的欣喜。

  左侧不远处,似乎正搭着个皮影戏的小戏台。那些制作精美的皮影人透过幕布的光影,卖力地演出着千百种的故事,记录下无数人一部分的人生。

  这一台皮影戏,说的是许多年前的江湖事了。从孔雀山庄讲到傅红雪,从燕南飞讲到心剑,那一只只皮影人做得惟妙惟肖,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,松澄岚凝视着那饰演着燕南飞的皮影人,只觉得就连他眉宇间的三分愁色线条,也被师傅们忠实地镂刻了下来。

  江湖里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故事了。

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这个江湖的波澜终于渐渐平息下去,成为了当年所有人都期望的样子,同时也带走了许多熟悉的人。

  今年的七夕佳夜,她身在杭城,见不到远在徐海的旧友们,找不着不知聚在哪里乞巧的师妹们,现在,也看不到那个想要看到的人。

  皮影戏的幕布上,燕南飞的皮影人正递上那把名震江湖的蔷薇剑,面上流露出慷慨与决然,更潜藏着几分解脱,以及终于能够渐渐消散的愧意。

  松澄岚站在原处,入神地看着台上这幕故事,仿佛从这身后的繁华喧嚣,奔流人海之中抽身出来,再不用被世浪推步向前。

  幕布之上,那饰演说书老者的皮影人,已经讲述完这一段话本的结尾,正抚须长叹道:“韶光去矣,叹眼前岁月无多,可惜年华如疾马;长啸归与,知身外功名是假,好将姓字任呼牛。”

  

  松澄岚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  “澄岚?”

  燕南飞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垂首闭目的模样,负手站定在她身前,微微低下头去,轻唤一声她的名字。

  “澄岚。”

  她终于缓缓抬起眼眸,望见本应留在故事之中的人,漫步过层层人海,跋涉过那重重的山海与波涛,终于回到自己身前。

  除却了无心魔之外,与初时所见的持剑青年,并无分别。

  “今夜七夕,整个街市热闹非常,”燕南飞微微俯身道,“你且跟紧我,莫要再走散了。”

  松澄岚将花灯递到燕南飞的手里,同他一起再度走入人海之中。

  灯火辉映之间,不知是谁的唇角,随着二人渐渐相扣的指节,一点一点地翘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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